 组图：珠三角一年断指四万 佛山未公布事故数据 记者刘洋 记者追问佛山工伤数据，却遭佛山人社局副局长粗口对待。日前，佛山九江一家具厂男工因断指索赔未果，跳楼身亡，工伤维权再陷舆论漩涡。南都独家报道后，记者连续两天追问佛山人社局相关工伤数据，昨天在正式电话采访中，却被分管副局长爆粗相待。昨晚8时，爆粗局长登门道歉，并称工伤数据正在整理，预计下周一前公布。 5月28日，49岁的湖北外来工杨光荣因工伤赔偿迟迟未能达成协议，愤而站上工厂宿舍楼4楼，最终跳楼身亡。本周一，南都佛山主打新闻推出3个整版报道了杨光荣这一极端个案，工伤维权困境引发广泛关注。 尽管工伤事故频发，但佛山市政府相关部门却从未向外公布工伤事故统计数据。佛山每年遭遇工伤的工人有多少？发生工伤事故后，索赔程序是怎样的？工人维权遭遇了哪些困难？……带着这些问题，南都记者从前日开始联系采访佛山市人社局，多次电话沟通和发去采访提纲后依旧没有答复。 前日下午，记者来到该局，一工作人员表示，领导外出开会，目前相关科室正在准备材料。记者询问何时才能拿到回复，对方表示要等第二天领导回来后才能确定。记者希望能给一个具体时间，对方打了个电话后说，副局长表示将尽快回复。 随后，记者直接来到分管工伤科室的副局长刘国斌的办公室，意外发现他并未外出。记者再次提出采访要求，刘国斌表示很重视采访，需认真准备一下，但具体何时能回复，则称“我们会尽快准备好，到时通知你。”但截止到前日发稿，记者未得到佛山人社局任何回复。 副局长爆粗实录“你以后不要来佛山了，你他妈的” 昨日上午，《记者发问工伤人社局“躲猫猫”》的报道出街后，仍未得到佛山人社局的答复。但根据佛山市政府今年5月11日颁布的《佛山市政府新闻发布管理办法》，行政机关应积极主动、及时发布新闻信息，澄清事实解疑释惑，“对工作不积极、造成工作陷于被动，或者违反本办法规定的，予以通报批评，并责令改正”。 昨日下午，记者联系到佛山人社局新闻发言人张平安(副局长)。张平安首先就前日事件处理不当向记者道歉，表示佛山人社局一直都很负责地接待媒体，“这又不是什么国家秘密，没问题的，我会跟相关科室联系，帮你们处理好。” 随后张平安给记者发来短信，告知了佛山市人社局分管工伤相关业务的副局长刘国斌的电话，而这恰是前日接受南都记者采访的那位副局长。南都记者杨森为避免遗漏相关数据，还特意准备了录音设备，没想到展开了以下对话——— 南都记者：你好，我是南都记者杨森，哎(被打断)…… 刘国斌：你以后不要来佛山了，你他妈的，真是，你给我乱扯，你说我们怎么了？ 南都记者：我昨天是先去问过通讯员啊(被打断)…… 刘国斌：你怎么啦？我知道，你在南都报纸上怎么说的？ 南都记者：通讯员说你不在办公室啊，说外出啦。 刘国斌：屁……(有噪音，听不清)×你妈的×…… 南都记者：哎，那个张局(市人社局新闻发言人)让我……(电话被对方挂断)。 昨晚8时许，刘国斌代表其个人登门道歉，称自己前天并无躲避记者采访，“没有躲猫猫”。昨天下午接到记者电话时，并不知是记者正式采访，“之前也没有接到局里的接受采访安排”。而爆粗口则因自己平时说话比较粗，语气没控制好。“对自己的语气和表达方式，正式向南都和记者杨森道歉，希望能接受”。对于南都追问的工伤数据，他则表示局里正在统计，预计下周一前能够公布。 昨晚9时，佛山市人社局相关负责人联系南都佛山新闻部，表示刘国斌的行人虽属个人行为，但因在记者履行职务行为中发生这样的不愉快，代表该局正式向南都和当事记者道歉。 昨日报道回顾：记者发问工伤 人社局“躲猫猫” ■“断指工老杨之死”追踪南都讯 老杨死后的赔偿纠纷仍在继续，昨日，亲属方索赔降至50万元，厂方增加至约20万元，但仍旧没达成协议。厂方称，已综合考虑各方因素。亲属则提出，老杨自杀因工伤维权所致，死亡也应纳入工伤赔付。权威律师建议，厂方应加大人道主义赔偿部分的金额，方有利于解决问题。 「谈判僵持」厂方和亲属谈判五天仍无果 昨日是厂方和杨光荣的亲属谈判僵持的第五天。目前仍有15名亲属守在九江沙头工业园内，其中8人从湖北老家赶来，死者子女杨宏伟和杨婷则从杭州赶来，其余的亲属在顺德、深圳等地工作。在这些亲属中，除了杨光荣76岁的老父亲和患病在身的妻子徐培香，其余均有工资来源。最少的每天100元，最多的（如在顺德做装修包工头的彭必云）则接近200元，如平均算作150元，亲属过去一周的误工损失和车费共约1.5万元。 厂方同样表示无奈，总经理梅敏华表示，因为僵持，工厂已停工一周，单从生产效益上算，已损失约25万（该厂月效益约为100万）。而且，停工期间，工厂每天还给120多个工人30元/人的生活补助。加在一起，工厂过去几天总损失已超过27万元。“这还只是有形的损失，停工后，旧订单没法做，新订单没法接，无形损失很难估计。” 昨日双方再次就赔偿问题谈判，家属将索赔款降至50万元，而厂方则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两三万，大约20万元，但依旧没达成协议。工厂总经理梅敏华称，工厂的赔偿已综合考虑工伤、丧葬、人道主义等因素，而家属的索赔则毫无依据。“如果我们按照家属说的赔了，以后还会出现以命换财的案例，会造成极端恶劣的社会影响。”他建议亲属先撤出工厂，让工厂恢复营业，然后可再商谈赔偿问题。然而亲属不愿意“撤出来还有得谈吗？” 广东劳维律师事务所主任段毅分析，厂方提出的赔偿标准是在确认自杀的基础上，根据工伤赔付提出，符合法律。然而，目前的谈判并非依据法律的谈判，而属于私人谈判。这个过程中，就应当考虑情感因素。段毅认为，他的死在刑法学上虽与厂方无必然因果关系，但从民法角度看，厂方或相关负责人仍存在一定过错。“如果厂方处理及时，他不会走极端，且在已有工伤的情况下，厂方更有责任保障其基本生命权。”他建议厂方提高人道主义赔偿部分的金额，以促进双方和解。 「律师说法」遗书不影响对相关事件的定性 老杨死后留下三封遗书，这也导致厂方和亲属在谈判时各执一词，那么，从法律角度看，此遗书到底该如何解读呢？ 黄乐平（北京义联劳动法援助与研究中心负责人、首届全国维护职工权益杰出律师、国内首例自杀被认定为工伤案代理律师）认为，遗书是作为个人临死前对其内心世界的一种表达，它表明的是一种心态。因此，遗书并不影响对工伤及相关事件的定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死者在法律上并不构成任何的过错。如果此遗书因此引发了相关质疑甚至指责，那也是政府、厂家与他们之间的一种正常博弈。另外，杨光荣表面上是自杀，但有其深层原因。正因为工伤索赔过程中所经受的内心煎熬，他才对未来就业、生活等失去了希望，从而陷入绝望，并导致死亡。这种绝望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他将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到了老板身上。这也正是这起工伤之所以酿成悲剧的原因所在。 新闻延伸杨光荣这一事件再次将断指这一工伤推入舆论漩涡，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工伤？其主要特征如何？佛山工伤断指是否有官方数据参考呢？对于这些，佛山人社局三缄其口，和记者玩起了“躲猫猫”。 断指多在五金、包装、陶瓷业 根据2011年国务院修改的《新工伤保险条例》，工伤事故的认定一共有7条，范围包括：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内，因工作原因受到事故伤害的；工作时间前后在工作场所内，从事与工作有关的预备性或者收尾性工作受到事故伤害的；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内，因履行工作职责受到暴力等意外伤害的；患职业病的等诸多情况。而工伤事故按伤害类别分为20种，包括物体打击、车辆伤害、机器工具伤害、起重伤害、触电等。 “来医院的大部分伤者都是生产线上机器工具伤害引起的，因为佛山的制造业很发达，珠三角的东莞、深圳、中山也是这样。”南海创伤手足外科医院院长黎南庆告诉记者，每年该医院接收的伤者60%是工厂从事制造的工人。 黎南庆进一步表示，南海创伤手足外科医院在佛山成立15年，依据他们在当地企业多年的调查，工伤事故主要集中在五金制品、包装、陶瓷行业。“五金制品需要冲压机、陶瓷等产业的产品传输生产线也容易发生。” 另据记者了解，除了工厂生产线前的工伤，佛山的职业病工伤则主要集中在尘肺病。 夏季较冬季易引发工伤 据佛山市政府向媒体公布的数据显示，仅仅五金制品行业的企业在佛山达到一万家的规模，但大部分均为中小企业。以五金制品闻名的丹灶镇，五金企业有近2000家，从业人员超过6万人。 记者接触的8名工伤事故受害工人，6位属于五金制品行业、一位为陶瓷行业、一位为包装行业。去年在狮山因工伤断指的付茂周介绍，他所在的企业为一家纸箱包装公司，“那天晚上加班到凌晨2点，我有点困，一不留神右手手掌被碾碎了。” 在罗村一家五金制品厂工作的周先永则是错误地操纵了液压机。“右手大拇指骨头断了，因为操作失误，开关应该拨到中间的，却拨到了左边开关，冲压机压了下来。”周先永坦言，那天精神不太好，工厂热得不得了。 黎南庆则总结发现，医院往往最忙的时候是在两个时段，一是一天中下午6点至7点下班的时候，工人下班前容易走神，很多工人工伤发生在这一时段，后被送往医院；二是凌晨5点左右，也是加班的工人最困的时候。“从全年来看，夏季远远比冬季多，因为夏季工人很容易犯困走神，休息不足，加班也多。”黎南庆总结道，季节性因素加上工厂的普遍、频繁加班，让夏季与血淋淋的工伤事故“捆绑”在一起。 佛山人社局“领导出去了”，其实在办公室 尽管工伤事故频发，但佛山市政府相关部门却从未向外公布工伤事故统计数据。实际上，按照现行的工伤赔偿相关法律规定，用人单位应当自事故伤害发生之日或者被诊断、鉴定为职业病之日起30日内，向统筹地区劳动保障行政部门提出工伤认定申请；用人单位未提出工伤认定申请的，工伤职工及其直系亲属、工会组织可以于1年内提出申请。这意味着地区劳动保障行政部门掌握当地的工伤事故数据。 佛山每年受工伤的工人有多少，发生工伤事故后，索赔程序是怎样的，工人维权遭遇了哪些困难……带着这些问题，昨日上午和下午，南都记者多次联系佛山市人社局，表达采访请求。 昨日上午9点半，南都记者就此欲采访佛山市人社局，工作人员表示，需要发送采访提纲。10点半，南都记者发送了采访提纲。下午1点半，南都记者致电办公室工作人员，其表示该采访须由领导批准，领导称最近很难回复。南都记者询问原因，对方未正面回应，只说是领导的决定。下午2点半，南都记者来到市人社局，该工作人员表示，领导外出开会，目前相关科室正在准备材料。南都记者询问何时才能拿到回复，对方表示要等第二天领导回来后才能确定。南都记者希望能给一个具体时间，对方打了个电话后说，副局长说将尽快回复，但仍未给一个明确时间表。 随后，南都记者直接到该局负责采访的副局长室，意外发现，该副局长就在办公室内。南都记者再次提出采访要求，该副局长表示，对待采访很重视，需认真准备一下，但具体何时能回复，则称“我们会尽快准备好，到时通知你。”截至昨晚发稿时，仍未等到人社局方面的任何消息。 记者 刘洋 李文波 杨森 邵铭 插图：陈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