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籍搬运工周雪明最终选择了自杀。昨日早上，在喝下敌敌畏后，他被工友紧急送往医院，医生称仍在危险期，生还几率不大！ 周雪明一直耿耿于怀的是，2012年5月他在工作中从二楼掉下摔伤后，老板并未给予工伤赔偿、政府仲裁有失公正、最终无奈决定私了时，又被领班拒绝。周雪明觉得，所有维权途径已全被堵死，唯有以死抗争。 但是，周雪明口中的老板称，公司早已退出相关业务，根本不认识周；负责给周雪明发工钱的领班称，自己与周只是相互合作，并不存在劳动关系；政府相关部门称，若周不服仲裁，可上诉法院。 这是珠三角乃至整个中国数亿外来工维权的一个缩影，南方都市报也曾无数次关注过外来工的生存状况，虽然外来工已经日益享受到改革开放的成果，但其中或制度或人为衍生的沉疴一时无解。 老实人摔伤，要不到赔偿45岁的周雪明是湖南长沙人，2011年3月经老乡介绍，从事搬运工工作，他认为自己的服务对象是“汇尔搬运信息咨询服务部(下简称“汇尔”)，公司老板姓朱。该公司与中海文华熙岸小区签有协议，负责小区装修垃圾的清运。但他不知道，因合同到期，公司早已与小区物业终止合同，且在2010年5月10日发表了声明。这为日后的悲剧埋下隐患。 在工友兼老乡的刘良军眼里，周雪明性格内向、不爱吹牛，但是特别节俭，抽烟都是买烟丝卷着抽，拼命省钱干什么，他从来不跟别人讲。“他是个老实人”，其他工友评价。 如果没有在工作中从楼上掉下、没有为医疗赔偿找上所谓的“老板”朱某、没有输掉仲裁，周雪明不会死，但是生活没有如果。 周雪明临死前留下三封遗书，在遗书中他写道“农民工有难处，就怎么只有哭泣的份，悲伤的份呢”？ 2012年5月23日上午，周雪明工作时，不慎从二楼摔下，左脚关节骨裂、腰骨折和胸部挫伤。周雪明在遗书中写道：“老板委托儿子给我付了三千多元医疗费，后来就再不管我了”，医疗费约6000多，“我挣的钱都花光了”。 伤病未愈，周雪明找到石湾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请求仲裁，要求汇尔老板对自己进行赔偿。但仲裁结果令周雪明甚是痛苦，仲裁委员以证据不足为由，判定周雪明与汇尔并不存在劳动关系。 “干了一年多，老板说我与他没有劳动关系，这听起来还真像天方夜谭”，周雪明在遗书中写道，“除了哭还是哭，什么办法也没有，还是只能整日以泪洗面”。 8月1日，周雪明去找领班要求私了时，身上皮包内便装有三封遗书，此外还有一瓶敌敌畏。刘良军说领班的叫刘俊玲，她拒绝了周要求私了的请求，周雪明彻底绝望了。 留下三封遗书，死心决绝周雪明决意求死，刘良军事前便已得知。 此前仲裁结果出来后，周雪明曾回老家养病近一个月，7月底返回佛山后，他已经有了求死之心。他陆续写了三封遗书，时间分别是：7月27日晚、7月30日7时、7月31日凌晨，遗书中没有交代后事，只是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7月31日晚，周雪明曾来到刘良军家中，向后者哀叹：“找老板也解决不了，劳动局也解决不了，法院也没有答复，我打算自杀了”。刘良军则相劝：“我与老板、领班都很熟，尽量跟你说一下，私了就要个四五千，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算了。几千块钱，不过两个月就赚回来”。 昨日早上8点多，很多工友已来到他们平日上班的聚居地。周雪明找到领班刘俊玲，要求私了；刘某也在一旁相劝：私了算了，不然他会自杀的。 “刘俊玲说，已经给了你一次私了的机会，但你不愿意。现在私了也没法私了了，你要自杀就自杀好了”，刘良军转述刘俊玲的话。 闻听此言，周某立即跑到了门外。门外是一条走廊，跑出十米后，周雪明拿出敌敌畏，猛灌了几口。刘良军已经赶到，一把抢过农药瓶，狠狠摔碎在地上。“味道很臭，很重”，当时站在100米外的士多店老板李先生称。 药力立时发作，周雪明蜷缩在地上，拼命扭动。听到瓶子破碎的声音，工友全跑了出来，围在周雪明旁边。工友、小区物业主管同时拨打了120。“刘俊玲站在旁边看了看，就离开了，不知去向”，刘良军称。 昨日上午10点半，记者在医院急诊室看到，尽管胃已被医生清洗过，但躺在病床上的周雪明并不安静。在残留农药及医疗药物的作用下，周雪明的心跳甚快、情绪烦躁，不断扭动身躯、蹬着双腿，将被子踢到床脚。 工友刘良军正在忙着办理住院手续。不多时，周雪明的情绪更加狂躁，双手开始挥舞，似乎要拔掉插人鼻孔的管子，刘良军、数名护士慌忙赶来，将其牢牢按住。有护士拿来医用带，强行将周雪明的腿部、身体固定住。周的双手仍在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啊啊”喊叫，护士用了四次才勉强将周的双手绑定在床沿的铁杆上。 “他现在的心跳比正常人快了很多”，一位护士私下告诉记者，“他喝了好多药啊，医生用管子抽，全是白色的沫”。主治医生则称，病床上的周雪明只有10%的生还几率。 领班刘俊玲：双方并非雇佣关系刘良军称，其曾在刘俊玲要求下，签订过一份协议书，协议中有“发生事故，自己承担”的条款，并同时交了300元的押金。其他工友也承认，曾签订过一份协议书，但协议只有一份，被领班拿走，周雪明事件发生后，领班退还了押金。 周雪明在遗书中也据此认为，自己签订过“合同”，所以应该算工伤，应当获得赔偿。 但是领班刘俊玲却表示：“我跟他们(工人)只是合作关系，并非雇佣关系。我有活，便叫人来做。双方只是合作多了，便自然而然的熟悉了。至于什么‘合同’，我从来没有让他们签过。至于300元押金，是怕他们把客户东西弄坏了，现在“三打两建”时期，听说不合规，就退还工人了”。 汇尔老板朱先生：不认识，没关系周雪明要求仲裁的被告，便是汇尔搬运信息咨询服务部的老板朱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朱某打工，尽管他都没见过朱某几面，但坚定他观点的“证据”是，他出事后，朱某的儿子曾到医院，为自己先后垫付了约3000元。 昨日，记者联系到朱某的儿子。“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周雪明”，朱先生称，“我们之前曾为中海文华熙岸小区做过垃圾清运工作，但2010年就退出了，根本无可能与周雪明签订什么合同”。朱先生拿出一份小区物业的声明：协议到期，与汇尔不再有任何关系，日期为2010年5月10日。 “至于垫付医药费，是因为与刘俊玲是朋友，出事后，她用我的车送周雪明去了医院。没人带钱，出于好心，我就垫付了”，朱先生称。 昨日下午，石湾社保局一负责人也回应，正是鉴于周雪明证据不充分，才仲裁周雪明与汇尔并不存在劳动关系。 律师：领班为事实上“包工头”，应担责佛山市政协委员、著名律师徐玉发称，领班刘俊玲自己找活、召集工人工作、并负责结算工人工资，其已与周雪明形成事实上的劳动关系，法律上称之为“包工头”，故应当承担周雪明的工伤赔偿。“哪怕只为其工作了一天，只要是工作时间内导致工伤，都应当承担赔偿责任”。 “至于具体的赔偿金额，则应由法院认定，周雪明喝农药自杀，与其工伤之间的因果关系有多大，以此确定刘俊玲相应的赔偿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