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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父亲遭遇工伤……我为什么最后没走法律途径?

发布时间:2016-05-21来源:劳动者维一权 作者:张垭莉 点击:172次

20151015日晚上10点左右妈妈给我打来电话,带着哭腔大声地说,“你爸爸干活摔下来了,在医院做手术。”她的害怕在伴随着急躁的哭声中显露出来。而当时的我终于知道天塌下是什么样的感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舍友的建议下查车票,安排线路,看着怎样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河北省承德市双滦区陈栅子村。记得爸爸在4月份刚到工地的时候把他的地址和老板的名字全发给了我,他说万一有一天出事了,我们就可以找到他。原来他也是那样不安。最后定了第二天一早的动车车票先到北京,爸爸的包工头又联系了接客的私家车开了3个多小时到达我们的目的地承钢医院。

 

以前觉得爸爸离我们那么远,只知道他和隧道打交道,我一直担心里面的灰尘对他的肺不好,或者是隧道坍塌带来的危险,一直想让他换一份工作。但是43岁的爸爸习惯了干这工作,一年四季到处奔波,靠着朋友一个带一个,哪有活就去哪。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他的工作,才知道隧道工人的危险远不止我想的那样。

  “父亲是一个无一技之长常年奔波在外的农民工,仅靠一身力气挣着并不稳定的收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家庭经济困难。”这是我在申请国家助学贷款或者助学金,国家励志奖学金时总要写到的一句话。而知道爸爸从9米多高的架子上掉下来的时候,我才突然感觉到这样一个无一技之长的父亲对一个家庭是那么的重要。

 

从记事起爸爸的脾气就不好,加上常年在外和妈妈经常吵架,闹离婚。妈妈说爸爸挣钱少,死脑筋,非要在隧道上干一辈子,没追求。但是不抽烟,不喝酒,省钱,一年挣两万够花也就行了。于是他们就这样吵吵闹闹,却也是有喜有忧。以前见面就吵,让我一度怀疑他们之间没有爱,是因为我和弟弟才坚持在一起。但是爸爸受伤后才发现妈妈是那样关心爸爸。不知道具体病情的我们想着从9米高的地方掉下来是多么地严重,虽然包工头说不严重,刚做完手术,但是我和妈妈在8个多小时的车程里没有闭过眼睛,什么也不想说,只是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爸爸的工友在门口接我们,说爸爸很幸运,没有掉在石头上,只是尾椎骨骨折,头脑清晰,他们一直陪着他。直到见到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这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样躺在床上,没有力气说话,背后插了流淤血的管子,支撑一家人的顶梁柱就那样倒下了,所有的注意力都看向我们这远道而来的家属,看着我们不由自主的泪水偷偷落下。虽然那时的爸爸说不来话,但是见到我们他的笑容显露了出来,妈妈摸着他的头笑着流泪时,爸爸的眼角也湿润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们之间是爱的很深。妈妈说,不管怎样,只要活着就好,最好是养好了一点后遗症没有,我们一分钱的赔偿都不要。包工头说这是轻伤,恢复后什么事都没有,还是像以前一样,说完就走了。留了500块钱说是先花着吃饭,没有了他再送过来。

 

晚上就在爸爸旁边支起了小架子床,我和妈妈挤着睡。按照医生的嘱咐每隔半小时我都会起来给爸爸润润嘴唇,捏捏输血管,在他身边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

 

弟弟高一了,从小和我在一起,二年级的时候爸妈就出门打工。我们和爷爷奶奶生活。最后我在县城读书,弟弟就也转到县城读小学,妈妈就到县城的饭馆找活干。我读大学后妈妈边打工边照顾弟弟,后来为了多挣点钱出门去,就把弟弟寄宿在学校。快中考的那一年妈妈回到县城,结果发现弟弟脾气很不好,和爸妈经常吵架,爸妈都很生气,也没有办法,只能忍到他考上高中。至少读了高中,以后怎样谋生就是弟弟自己的选择。于是弟弟高中了,和爸妈的矛盾升级。妈妈就到了我读大学的城市。除了每个月把工资打给弟弟做生活费,他们很难平心静气地讲几句话。

 

爸爸受伤,我们一直瞒着没有告诉弟弟,但是父母似乎又害怕弟弟一个人会担心,又觉得作为家里的男子汉似乎应该懂事了,这件事迟早也会知道的。于是在几天后,家里也有亲戚陆续打电话询问爸爸的病情。弟弟让我给他打生活费,我就随口一说我和爸妈在一起,问他要不要和爸妈说话。他没有反应过来,习惯性地说不了。我说:“爸爸在医院受伤了,做完手术了,没事。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爸妈也在细心地感知弟弟的反应,结果电话那头弟弟就嚎啕大哭着问到,怎么受伤了,为什么不小心点?顿时爸妈都转过头去擦眼泪。似乎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一家人原来彼此是这么在乎。

 

爸妈喜忧参半,觉得弟弟知道爸爸受伤会关心他们似乎是懂事了,但是也担心弟弟一个人不该给他压力。除了弟弟问我要生活费的时候说几句话,他再也没有问爸妈的情况。我在三天后就赶回学校上课了。

 

冬天到了,爸妈都在期待早点出院回家。于是在爸爸拆完线可以下地走路的时候,爸爸就打电话让我准备过去接他回家,顺便准备好和包工头商量赔偿等事情。

 

我差不多准备了一周去查关于工伤赔偿的条条款款。问劳动法专业的老师,咨询律师,去学校的伤残鉴定中心咨询。才发现有些事情靠法律是很难解决的。

 

爸爸工作的单位是属于中交一航局下面被私人老板承担的隧道工程,而他又是下面的包工头招的工人。当时他们工人的身份证全部拿去登记了,爸爸也没有签过合同。包工头说公司买了保险但不是工伤保险而是只能赔一部分医疗费的保险。爸爸出事后,另一个隧道死了一个人赔了80万,像爸爸这种轻微工伤一般老板都给不了多少钱。要么走法律程序等到半年后做工伤坚定老板才给钱。要么只能根据他们的经验给补偿。

一方面毕竟饮食不习惯,人生地不熟,没有电视等消耗时间,加上对弟弟的担心在医院待了快两个月的爸妈想早点解决回家,不想走法律程序。包工头说走法律程序的话,他们一分钱都不会给。另一方面又担心半年后做工伤鉴定花的时间太长,恢复得好算不上工伤一分钱都没有,就算鉴定为工伤也不知道到时候还找不找得到这个包工头。所以在各种矛盾的心理下,天生乐观的父亲觉得自己的伤并无大碍选择了和包工头商讨。最后按照他们工地的经验给了3万块钱,包括2个月的伙食补助,妈妈的陪护费,6个月的工资,和二次手术的花费。

 

一年只能挣2万多的爸爸似乎觉得这些赔偿已经足够。他并不喜欢去为了自己的权利争执,就算是自认倒霉,自己好好养一养,好了又可以继续挣钱。妈妈觉得只要爸爸没事就好,出去三万多的医疗费现在给这些钱就可以了。而同时他们也害怕回家之后,乡里乡亲们会说他们得到的赔偿太少了,会说我这个大学生女儿也解决不好自己父亲的赔偿问题。这些也使得他们虽然高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却始终在想就算按照最低的十级工伤来算他们应该得到更多。但是又怎么样呢?毕竟没有信心去等待半年,从靠近四川的陕南山区奔波到千里之外的河北大地,这一切程序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的复杂和多余。

 

我就在这样的矛盾中挣扎。既要考虑到父母的意见也常常害怕万一休养的不好留下后遗症,不仅对父亲,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多么的后怕。而我似乎也只能想着靠着自己努力学习,挣更多钱来减轻父亲的压力。似乎这样对于他们,对于我才会少一些纠结和痛苦。

 

时间过去快有半年了,我每周都会问爸爸感觉怎么样?觉得有问题的话就去做工伤认定和工伤鉴定。但是他总会说,没事,就是下雨天有点隐痛,弯腰有点影响,慢慢就好了。闲不住的他想要找一份保安的工作,消磨恢复身体的时间。不管别人怎么说,现在的他们总是很快乐,但依旧不会怎样去休养,妈妈还是忙于挣着一月一千多的工资,爸爸开始给放学回来的弟弟做饭,似乎一切都过去了。

 

本文作者张垭莉,西北政法大学新闻与传播专业研究生,陕西宁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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