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这场旷日持久的全球金融危机下，日本正经历着一场有可能是自二战结束以来最漫长的经济衰退期。为了能够安然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许多企业正在采取裁员、减产、降薪等手段以压缩成本。 在裁员的大军当中，就包括许多像索尼这样赫赫有名的大公司。近日，索尼一口气裁掉了1.6万名员工，而其中有一半是法律难以保护的非正式员工。作为日本的另一大支柱产业———汽车业，则更是在整个行业内都掀起了一股裁员狂潮。 由于大量失业的“派遣员工”（由派遣机构向用人单位派出的工人，即人们通常所讲的“非正式工”）居无定所，生活无着，旋即引发了诸多社会问题。而今年日本新年期间，在东京心脏地带出现的“过年派遣村”更是深深触动了日本社会。于是人们质疑，“派遣制度就是为了方便解雇而设立的”。面对已成为社会问题的“用完就扔”的派遣员工，日本政府不得不重新审视“派遣制度”。 金融海啸引发裁员风暴 如今在日本，金融危机也许是人们最不愿提起的一个词。在这场金融危机下，各大巨头都提心吊胆。于是，为了能够安然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为了节省开支压缩成本而进行的裁员也就在了情理之中。只不过，谁也未曾料想，这场裁员风暴来得如此迅猛。 先是索尼的大规模裁员让人们目瞪口呆———这一次索尼一口气裁减了8000名正式成员和8000名临时工，总人数达到1.6万人。这样的结果的确是让人有些心寒，连索尼这样的巨型“航母”都难挡金融海啸的侵袭，更何况那些风雨飘摇中的中小企业？ 在这场裁员风暴中，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还要数日本的支柱产业之一———汽车制造企业。本月中旬，本田汽车公布到今年4月末，将结束与所有派遣员工的合同。三菱汽车称不再更新2月底到期的派遣合同，届时将有1600人失业。19日，丰田汽车公司又透露，计划到今年夏天结束全部非正式员工的合同，也就是说，丰田目前的约1.1万名短期职工，今夏将全部失去工作。对此，渡边捷昭前社长表示，公司“不愿向正式员工下手”，因此削减派遣员工必不可免。据不完全统计，自2008年9月以来，仅日本国内12家汽车制造企业已经裁减和计划裁减的非正式员工就已达两万余人。 另外，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的报告显示，2008年10月至2009年3月，已经和即将失业的非正式员工约为8.5万人，其中派遣劳动者为5.73万人，占总失业人口的67.4%。失业派遣员工居无定所，生活无着，于是又引发了诸多社会问题，近来此类报道已频频见诸于日本的媒体报端。 “失业悲剧”仍在不断上演 1月14日，在大阪一处公寓，49岁的某原派遣员工被发现死在家中。两天后经尸检证明，死者营养严重不足，死亡时间在1个月以上，目前已排除了他杀的可能。由于死者被辞退后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其腹中没有任何食物，警方认为饿死的可能性极大。而在死者的房间内，只有90元的现金，冰箱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剩下。 1月18日，福岛县原派遣员工铃木智胜因涉嫌入室抢劫杀人而被警方逮捕。据警方介绍，铃木原在某汽车零件工厂工作，2008年10月派遣合同到期，被工厂辞退，被迫离开工厂宿舍的栖身场所。后来去了东京，居住在廉价的旅馆等地，在当前的用工环境下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无奈之下返回老家。警方怀疑铃木在老家实施了去年12月的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件，逮捕时铃木身无分文。据铃木供述，自己是由于没有了工作和住所，苦于没钱才铤而走险的。 同日，另一身无分文的原派遣员工也因非法进入他人住宅而被警方逮捕。据警方介绍，该房子为一处空房，18日凌晨，嫌疑人在翻入房间时被住在附近的户主发现并报警，警方在房间浴室内将其逮捕。被捕后该嫌疑人称，自己曾是某汽车工厂的派遣员工，2008年底遭到裁员，居无定所，只是想找个地方避寒，一周前就开始住在这所房子里。 据说，还有不少派遣员工好不容易找到有单位招聘，却没有前往的交通费用，有的甚至连应聘书上的照片费都无力支付。 500“流浪汉”“派遣村”中度新年 2009年元旦期间，在东京心脏地带的日比谷公园组织了一场名为“过年派遣村”的民间活动，为居无定所的失业人员提供帐篷和饮食。据报道，约有100人在这里送走了2009年元旦；至1月2日，前往派遣村的人员超过270人；而等到1月5日活动结束时，共计约有500名失业人员在派遣村获得了帮助。 有“村民”事后说，其当时已在去往富士树海(注：日本自杀名地)的路上，死意已决。只因在车站的电视上看到了派遣村的新闻，所以才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还有的因为没有路费，而徒步行走几十公里来到派遣村，更有甚者由于长时间处在饥饿状态，因为突然吃到饱饭导致胃痉挛而被送到医院急救。 近日，日本共产党委员长志位和夫在一次演讲中提到，他在访问派遣村时，还遇到因突然被裁员遭受打击过大，而暂时失忆的失业者。他说，派遣村把之前零散的被忽视的贫困现象，集中在一起呈现给世人面前，深深触动了社会。 此次“过年派遣村”活动还吸引了近1700人的志愿者。据称，除了应对大规模灾害外，一次性聚集如此多的志愿者在日本也是前所未有的。一位担当志愿者的高中生说，“如果这种失业状况持续下去的话，我们没有未来可言”，并希望能以此为契机引起些改变。此外，市民们还向派遣村送来了米和蔬菜等物资，截止活动结束时，共收到总计约4000万日元的民众支援物资。 在派遣村，除了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以供失业人员过年外，还由工会、律师协会等合作设立了综合咨询点，接受关于应聘、生活保护(注：日本为经济贫困的人提供生活补助金的制度)、寻找住所等咨询和申请。平时，进行这些咨询必须到福利事务所、工作介绍所等不同的政府部门，且经常得不到全面解决。前面提到的疑似饿死在家中的派遣社员，就曾向大阪政府提出过生活保护的申请，但未获批准。 据上述执行委员会统计，在活动进行的数天内共接受了321件咨询，前来咨询的人年龄跨度很大，由20岁至70岁不等，咨询内容最多的是不知道如何申请生活保护。据介绍，前来咨询的人中还有50岁的原从事打包工作的失业派遣员工，带着70岁的老母露宿街头的例子。在派遣村，几天内共有272人生活保护申请获得了批准。 目前，日本官方在各地共设有9所类似“派遣村”这样的“无家可归者自立支援中心”。根据厚生劳动省统计，已有6所设施在1个月前就已经满员。19日，派遣村执行委员会向日本厚生劳动省提出了增加临时救助设施的建议书。建议书指出，到3月底将会有更多的派遣员工被裁员，国家应该确保预算增设临时援助设施。建议设置接受捐款的基金，另外要加强对企业的指导。 《劳动派遣法》成为裁员“软肋” 日本派遣行当可以追溯到战前，当时帮会控制劳力，将其派遣到港口码头强制从事苦力从中获取收益。战后，依据《职业安定法》，全面禁止了向第三方提供劳动力的所谓“间接雇佣”。但是，这种行为在暗中并没有销声匿迹，特别是石油危机以后，在楼宇保洁等行业中，劳动派遣成为重要的提供兼职和廉价劳动力的办法。 1985年，日本政府在企业方的强烈要求下制定了《劳动者派遣法》，解除了对劳动派遣的限制，最初劳动派遣只被允许在专业性强、急需人材的13种行业中。此后，该法历经3次修改，不断扩大了可以进行劳动派遣的行业种类。 2004年，日本政府解除了向制造业派遣员工的禁令，派遣员工开始逐年递增。根据2008年12月日本厚生劳动省公布的数字，截止到2007年底，日本共有派遣劳动者384万人。（数字怀疑大大偏少……上传者注） 2005年，日本政府对《劳动者派遣法》进行了最近一次修改，对使用派遣员工的合同期限做出调整，并加入了卫生福利等方面保障内容。现行法律规定，用人单位与派遣员工合同一般为1年，最长可以延长至3年，3年后继续使用的，必须将其转为正式员工。而目前大多数企业采用的是合同到期后不再续约的办法，辞退派遣员工。由于此行为不属于解雇的范畴，所以基本上不需要承担成本风险。也正因此，所以才导致在此次金融危机中，大部分日本企业首先将裁员的目标锁定在“派遣员工”们的身上，使他们成为最大的“风暴”中的受害者。 现行派遣制度隐藏巨大陷阱 目前在日本，派遣劳动者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一般派遣”，即登录式派遣，劳动者只在派遣公司登记，并非派遣公司的正式员工，只在有劳务需求时接受派遣。从业的派遣公司必须获得国家许可，这是派遣的最为普遍的形式，制造业中的派遣员工基本上都属于这一类。还有一种是“特定派遣”，劳动者是派遣公司的正式员工，针对的行业面较窄，多是专业技术人员，派遣公司不需要获得国家的许可。 有评论称，为了顺应经济产业界的要求，扩大派遣员工队伍作为国家的政策得以推广。现在看来，宣传的所谓“用工方式多样化”，劳动者可以不受企业的限制，自由地选择劳动的方式，只是听着顺耳，其实隐藏着巨大的陷阱；提倡的所谓“灵活地调整供求关系”，其实只是雇主根据自己的便宜可以轻松的裁减员工。 对此，日本《每日新闻》发表社论称，制定万全的雇佣政策是政治的责任，当务之急是制定措施禁止企业随意裁减派遣员工。劳动厚生大臣舛添要一在发表个人看法时称，允许派遣劳动者进入制造业的现行派遣制度已呈现出诸多弊端，(政府)有必要进行重新审视。 自本月11日起，日本执政两党已开始探讨如何明确派遣方和用人方的责任，并倾向于在《劳动派遣法》中加入若企业在派遣合同未满时终止合同，企业有义务创造再就业机会和确保当前住所等条款。 而执政党之一的公明党北侧一雄干事长，在参加某电视台节目时就失业派遣员工增加的问题称，“需要明确派遣方与用人方的责任，将连带责任写入法律。” 各大工会关注派遣用工问题 14日，日本政府成立了“新雇用对策项目小组”，由原厚生劳动大臣川崎二郎主持，讨论如何制定综合性的派遣劳动者对策，将在明确用人单位责任、消除与正式员工的差距、规范制造业务派遣等8个方面进行讨论。还计划在法律修订案中加上吊销不为员工上保险的派遣公司的从业资格等罚则。预计该修订案将在3月份提交给国会。 15日，日本汽车总工会会长西原浩一在广岛召开的工会中央委员会上说，有必要讨论是否禁止登录式派遣。此前西原会长也曾表示，从事制造业的派遣员工几乎都是登录式派遣员工，在如何明确派遣公司责任上存在着诸多问题。 不过，尽管目前汽车总工会已开始向禁止派遣的方向努力，但是电器工会对此则仍持反对意见，其中央执行委员长中村正武就认为，有的派遣劳动者希望存在多样的用工方式，下结论不应操之过急。很显然，制造业内对劳动派遣制度的走向尚未达成一致。 虽然如此，各大工会在今年的“春斗”上，都把雇佣问题作为最重要的议题。所谓“春斗”就是每年2月左右开始的劳资交涉，由工会代表劳方提出增加工资、减少劳动时间等要求。今年，全丰田工会联合会决定在“春斗”中向资方提出，尊重派遣员工意愿延长派遣合同的要求。丰田汽车作为日本最大的制造业，其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必将对其它工会产生影响。 14日，全国工会等组织的“国民春斗共斗委员会”在铃木汽车总部前举行抗议，要求铃木收回裁减所有派遣员工的决定，有300余人参加。活动中，全农协工会委员长呼吁联合国民，以对铃木施压。还有工会成员对铃木一方面增加股东分红，另一方面却裁减派遣员工的做法进行了批判。对此，铃木某分厂的派遣员工这样说道：“我为成为正式社员一直在铃木努力付出，铃木却像对待东西一样把我们用完就扔。希望铃木承担起社会责任。” “过年派遣村” 在相当于中国春节的日本新年传统假期里，一个前所未闻的名词成了日本媒体竞相报道和东京市民们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过年派遣村”。 受全球金融影响，在日本原本十分普遍的一类务工人群“派遣员工”成为各企业裁员的首选。据估计，到今年三月前，将有超过5万名“派遣员工”失业。他们生活窘迫、居无定所，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 于是，为了收留这些失业的无家可归者，让他们能过上一个有饭吃、有屋住的新年，“过年派遣村”便应运而生。 |